《西游记》中老鼠精的幸福传奇

前文我们分析了蝎子精凄惨的一生，同在灵山西牛贺洲修炼的，还有一位老鼠精，吴老从80回至83回，用大篇幅记载老鼠精的故事，看来，连吴老也对老鼠精的形象恋恋不舍，洋洋洒洒，情到浓处，不忍收笔。看过西游记的都知道，老鼠精也是唯一的一个，曾与唐僧师徒四人一起，西行直到镇海寺的妖精，相对蝎子精一生的凄惨，老鼠精的一生却充满着传奇，为什么呢？下面我们仔细剖析她。

孙悟空在三探无底洞之后，才从哪吒和李靖的对话中，得知老鼠精的来历，“父王忘了，那女儿原是个妖精，三百年前成怪，在灵山偷食了如来的香花宝烛，如来差我父子天兵，将他拿住。拿住时，只该打死，如来吩咐道，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当时饶了他性命。积此恩念，拜父王为父，拜孩儿为兄，在下方供设牌位，侍奉香火。不期他又成精，陷害唐僧，却被孙行者搜寻到巢穴之间，将牌位拿来，就做名告了御状。此是结拜之恩女，非我同胞之亲妹也。他有三个名字：他的本身出处，唤做金鼻白毛老鼠精；因偷香花宝烛，改名唤做半截观音；如今饶他下界，又改了，唤做地涌夫人是也。”这段话信息量极大，我们用较长的篇幅一点点分析。

“那女儿原是个妖精，三百年前成怪”，吴老在撰写《西游记》时，下笔是非常严谨的，因为是三百年前成怪，自然不认得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所以，老鼠精不会像蝎子精那样，说出“我便认得你你是不认得我你不认得我”的话来，在镇海寺，还想把悟空当成僧人的同伙杀了，因轻视悟空，才吃下悟空变的桃子，上当受骗。“在灵山偷食了如来的香花宝烛”，说明她来自灵山西牛贺洲，和蝎子精一样，是追随如来谈经论佛的。“如来差我父子天兵”，托塔李天王是十万天兵的元帅，应该是玉皇大帝的红人，我们知道，西天只是天宫的一部分，最多是天国的一个诸侯国，如来怎么能差的动天宫的重臣？

关于李靖一家，托塔天王自己有介绍，“我止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小儿名金吒，侍奉如来，做前部护法。二小儿名木叉，在南海随观世音做徒弟。三小儿得名哪吒，在我身边，早晚随朝护驾。一女年方七岁，名贞英，人事尚未省得，如何会做妖精！……”也就是说，李天王家里有四个孩子，大儿子是如来的人，二儿子是观音的人，三儿子哪吒虽然跟在天王身边，但西游记中有记载，他的命是如来给的。当年他“剔骨还父，削肉还母”，一点灵魂飘到灵山，佛祖用莲藕为身，莲叶为衣，念动起死回生箴言，才救了哪吒一命。西游记虽然也承认太乙真人是哪吒的师傅，但救哪吒命的却是如来，这点和《封神榜》的记载略有不同。

哪吒起死回生之后找亲父报仇，天王无奈求助佛祖，佛祖赐下一座：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这塔上有佛的光明，让哪吒认佛为父，才解了父子冤仇。也就是说，托塔天王的三个儿子中，2个在佛教任职，1个是佛祖救的命，他虽然在代表道教的天宫任职，我们知道，宝塔是佛教的标志性建筑，也就是说他自己也被如来用宝塔束缚，终身和佛脱不了干系，现在有一个网络热词“佛系”，其来源就是托塔李天王，被佛系住了，所以，托塔天王在天宫有点尴尬，其身份有点像三国里的关羽和徐庶，“身在曹营心在汉”。既然李家和佛祖有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来差李靖办事，玉帝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那有读者会问了，孙悟空大闹天宫时，玉帝安排李靖两次挂帅出征。李靖脚踏两只船，玉皇大帝为什么还重用他？这和他的三儿子哪吒有关系，哪吒有个绰号三太子，谁敢在天宫称太子，当玉皇大帝的接班人？我们知道，玉帝只有7个女儿，没有儿子，下一代只有一个男丁，就是自己的外甥二郎神杨戬，由于玉帝非常溺爱哪吒，就顺着二郎神的老二，给哪吒起外号三太子。

为什么玉帝那么喜欢哪吒呢？一是哪吒具有叛逆心理，虽然二次生命是佛祖给的，但他对象征道教的玉帝忠心耿耿，因对生父李天王仇恨较大，害得李天王不得不24小时托着塔镇守，间接逼着李天王为玉帝效力；玉帝喜欢哪吒的第二个原因，是哪吒闹海，打击了龙王的嚣张气焰，为玉帝出了一口恶气，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们知道，四海龙王虽然归玉皇大帝管辖，但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海里，县官不如现管，龙王自然想拥有更大的统治权力，但玉皇大帝明白龙王的野心，这一点，西游记在原著第40回有描述，这一回里，唐僧师徒遇红孩儿，想向龙王借雨灭三昧真火，龙王说：“我虽司雨，不敢擅专，须得玉帝旨意，吩咐在那地方，要几尺几寸，甚么时辰起住，还要三官举笔太乙移文，会令了雷公电母，风伯云童；俗语云，无云而不行哩。”

可见，单就下雨这项权力，玉皇大帝也要用雷公和电母两口子，还有推云童子，布雾郎君等其他部门，一起来遏制龙王，进而达到架空龙王的目的，正好哪吒替他整治了龙王，所以这也是哪吒深受玉帝喜爱的主要原因。

我们接着分析哪吒的话，李靖父子捉住老鼠精，想杀了她时，如来吩咐道，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当时饶了他性命。其实这句话，是暗借观音菩萨的行为，为老鼠精开脱罪过，为什么这么说呢？

《西游记》第49回故事里，说的是南海观音菩萨莲花池里的金鱼，自称灵感大王，在陈家庄接受香火供奉，在通天河里还要吃唐僧肉，“积水养鱼终不钓”这一句，就是说南海观音菩萨都这样，何况一老鼠呢？

“深山喂鹿望长生”这一句，同样跟观音菩萨有关，首先长生让人想起寿星，而寿星的坐骑白鹿确实下凡为妖，当了比丘国的国丈大人，而其中的美后，就模仿了观音的相貌，骗取国王的信任，这一点，观音当然也是默认的，要知道，观音的脾气挺大的，红孩儿变成她的模样时，观音不但用许多刀子将红孩儿定在莲花宝座上，而且还用好几个名叫金箍咒的锁命金环死死将红孩儿束缚，如来当然知道观音和寿星的关系，在五庄观人参果的故事中，悟空通过蓬莱福禄寿三星的介绍，才知只有观音才能使人参果树复原的，可见寿星和观音的关系非同一般的。

如来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观音呢？我们知道，福禄寿三星隶属道教，观音作为佛教大慈大悲的象征，却和蓬莱三星往来甚密，自然引起如来的不满，如来堤防观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观音和太上老君的关系，也非同一般，西游记26回，孙悟空推倒了镇元子的人参果树，到普陀珞珈山请观音医书，观音说：我这净瓶底的甘露水，善治得仙树灵苗。观音还说：当年太上老君曾与我赌胜，他把我的杨柳枝拔了去，放在炼丹炉里，炙得焦干，送来还我。是我拿了插在瓶中，一昼夜，复得青枝绿叶，与旧相同。看来观音和老君一直保持着联系，老君用观音研制的甘露水，应该用来是医治干枯的蟠桃树的。

能证明观音和老君交情不浅的证据，西游记71回还有描述，在朱紫国，观音的坐骑金毛犼下凡称王，而它项下挂着的紫金铃，正是老君的宝贝，却送给了观音。我猜测，此时如来拿观音的两个把柄，有三个原因，一是借机警醒下观音，不要和道家走得太近，二是借此让李天王饶了老鼠精一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拿老鼠精和观音相提并论，也等于如来承认老鼠精半截观音的名号了。

那么重点来了，如来为什么袒护老鼠精，老鼠精自称半截观音，观音菩萨为何也不找她的麻烦？恕我作如下猜测：老鼠精和蝎子精一样，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她和蝎子精的不同之处在于，她心胸坦荡，刻苦好学，不像蝎子精那样满腹狐疑，而且她嫉恶如仇，喜欢打抱不平，灵山上下包括如来佛祖，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就连她的同行，黄风怪，一只黄毛貂鼠精，也把它的绝招三昧神风，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为什么这么说？老鼠精的风，西游记有诗为证：黑雾遮天暗，愁云照地昏。四方如泼墨，一派靛妆浑。先刮时扬尘播土，次后来倒树摧林。扬尘播土星光现，倒树摧林月色昏。只刮得嫦娥紧抱梭罗树，玉兔团团找药盆。九曜星官皆闭户，四海龙王尽掩门。庙里城隍觅小鬼，空中仙子怎腾云?地府阎罗寻马面，判官乱跑赶头巾。刮动昆仑顶上石，卷得江湖波浪混。老鼠精正是纵风摄走的唐僧。

但是老鼠精用情最深的自然还是金蝉子，也就是如来的二徒弟，西天取经唐三藏的前身，老鼠精的优秀，也引起了金蝉子的注意，动物和人修炼，最大的不同，就是动物首先要吃饱肚子，而人类精神的意念有时也可代替物质，金蝉子深知这一点，于是，他想法设法为老鼠精弄吃的，先是吃饭时，故意失落一粒米，给老鼠精吃，当然，因为这仙界一粒米，唐僧在凡间就要忍受三天苦，这是后话，还有金蝉子故意夜里研读经书，夜读就得点灯，于是灯油也成为鼠精的家常便饭。

更重要的，如果吃了如来的香花宝烛，法力可以增强到观音的一半，仅凭金蝉子，老鼠精是吃不上香花宝烛的，但老鼠精还有一个人，非常喜欢她，就是托塔李天王的大儿子，金吒，金吒任职如来的前部护法，虽然金吒喜欢老鼠精，但老鼠精只是把他当成保护自己的哥哥，让她动心的只有金蝉子，作为前部护法，金吒非常轻松地帮助老鼠精，吃到了如来的香花宝烛，因为最喜欢的两个哥哥的名字，金吒和金蝉子，都以金字开头，一身雪白的老鼠精也给自己起了个金字开头的名字，金鼻白毛老鼠精。

因为吃了香花宝烛，法力大增，老鼠精又给自己起了个飘飘然的名字，半截观音，因为如来非常喜欢这个小精灵，就连她偷吃了香花宝烛，如来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观音菩萨看她用自己的名字，也不好说什么了，何况，老鼠精的乖巧可爱，也深得观音的喜爱，也就不在意别人冒用自己的名字了，况且，老鼠精也没有恶意，她用半截观音的名字，另一方面说明她其实非常崇拜观音菩萨的。前文说了，如来也承认老鼠精半截观音的地位，观音菩萨也只好一笑了之了。我国古代十二生肖，为什么把老鼠排在了第一位？我想正是因为这个金鼻白毛老鼠精的神奇传说吧。

老鼠精还有更过分的事情，就是在镇海寺杀了6名僧人，为什么如来也不怪罪呢？就可知原著描写镇海寺的环境时，佛祖金身没色，罗汉倒卧东西。观音淋坏尽成泥，杨柳净瓶坠地。日内并无僧入，夜间尽宿狐狸。只听风响吼如雷，都是虎豹藏身之处。四下墙垣皆倒，亦无门扇关居。明显地看出，寺里僧人对佛祖和观音的不敬，而且寺名镇海寺，它到底想镇谁呢？

我认为，在菩萨里面，只有观音深居南海，号南海观世音菩萨，现在我国的三亚市，还立有108米高的观音雕像，为了表示对菩萨的尊重，据说飞机都要绕雕像一周再降落。所以，老鼠精猎杀僧人，表面上是这些和尚六根未净，淫心不退，但也不至于死罪吧，而且不排除老鼠精主动勾引的嫌疑，这只是老鼠精杀人的一个借口罢了，深层的原因是帮助观音将亵渎佛教的恶僧铲除，杀僧人是为了清理门户，如来哪还有怪罪老鼠精的道理？

至于金蝉子为什么被如来贬落凡尘，靠取经再修得正果，我在前文《蝎子精的凄惨一生》里，没敢猜测，通过老鼠精的经历，那就很明了了，面对美貌而才华横溢的老鼠精，金蝉子动心了，为了及时制止爱徒的初开情窦，如来才把金蝉子打发凡间。关于金蝉子的动情一说，我不是随意杜撰的，原著中有较长篇幅，描写了唐僧和老鼠精的感情。唐僧在镇海寺奇怪地病了三日。

那一日，师父欠身起来叫道：“悟空，这两日病体沉疴，不曾问得你，那个脱命的女菩萨，可曾有人送些饭与他吃？”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关心老鼠精的温饱问题，这和前世他弄米粒和灯油给老鼠精吃，是不谋而合的。听说寺里有僧人被妖精吃掉，孙悟空去降妖，唐僧竟然阻拦：徒弟呀，我的病身未可，你怎么又兴此念！唯一的目的还是不想让孙悟空去打她。

后来，老鼠精将唐僧抓到无底洞，要与他成亲。唐僧的表现更离谱了，当老鼠精称他长老时，唐僧呢，竟回叫她“娘子”。书中描述，妖精挽着三藏，行近草亭道：“长老，我办了一杯酒，和你酌酌。”唐僧道：“娘子，贫僧自不用荤。”妖精道：“我知你不吃荤，因洞中水不洁净，特命山头上取阴阳交媾的净水，做些素果素菜筵席，和你耍子。”

这也是整部西游记里，唐僧唯一一次叫一名女性为娘子！尽管有很多女妖要和他成亲但唐僧都是叫她们女施主或女菩萨的。老鼠精最精辟的一段话“夙世前缘系赤绳，鱼水相和两意浓。不料鸳鸯今拆散，何期鸾凤又西东！蓝桥水涨难成事，佛庙烟沉嘉会空。着意一场今又别，何年与你再相逢！”字字珠玑，句句含情，八句诗，用韦固月下遇月老，蓝桥尾生抱柱亡等七个典故，不但证明了老鼠精秀外慧中，同时也深深地证明了，老鼠精和金蝉子确已达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如来再不出手，爱徒的修行就功亏一篑了。

至于托塔李天王收老鼠精为义女，是非常容易理解的，金吒爱老鼠精，但只能是那种兄妹情，老爹收老鼠精为义女，认了这个干妹妹，对金吒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但说服老爹收老鼠精做义女，也不是简单的事情，金吒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李靖和哪吒作为正统的天界仙族，怎肯轻易收一妖女入李家大院，况且，哪吒出生时，就是因为夫人殷氏怀胎三年，生一肉球，李靖认为哪吒是妖怪，才要断绝的父子关系。

金吒给老鼠精出主意，把父亲和弟弟的牌位供奉起来，一来取得2人的谅解，二来也能震慑陷空山垂涎老鼠精美色的妖精，当然，如来的亲自说情，也是李靖收老鼠精为义女的一个重要原因。现在来看，如来差李靖父子捉拿老鼠精，也是用心良苦，换作金刚，换作灵山和天宫的其他人选，也许老鼠精都会被他们一阵棍棒打死，而如来也不好做明显的袒护的。

还有老鼠精追随金蝉子，来到人间，隐居在陷空山无底洞，高调的名字半截观音，也不再使用，而是改为了地涌夫人，我的理解是：挖空整座山，她要和金蝉子经营一个最大最温馨的洞房，住在无底洞，因为她期待他们的前世今生，会经过无底的“黑洞”，时光的轮回，梦想成真。地涌夫人，老鼠精应该是借地蛹的谐音，目的还是想做金蝉子的夫人，金蝉就是经过地蛹长期的修炼，才一朝脱壳，脱胎换骨，老鼠精改这个名字，意思是为了追求光明，化蛹成蝶，她愿意陪金蝉忍受地下至少3年的煎熬。

老鼠精人缘好的另一个证据是，女性中也有不少好友，罗刹女铁扇公主就是其中一个。我们知道，铁扇公主又名罗刹女，“托塔天王”属于佛教神系中的四大天王之一，最早是印度佛教中的高层神灵。与其对应的是毗沙门天王，又叫北方多闻天王，为佛教的护法天神和赐福天神，管理领导罗刹和夜叉，掌擎舍利塔。因此，罗刹女铁扇公主和托塔天王是上下级关系。因工作关系，罗刹女要经常走访李天王，而李天王的义女，老鼠精因此和罗刹女相识，并结成姐妹关系，看铁扇公主使青锋双剑，英姿飒爽，老鼠精的武器也选定双剑，二者都曾被孙悟空钻进腹中，也算姐妹俩有难同当了。

她受佛祖千娇百宠，她是托塔天王的义女，她的绰号曾是半截观音，爱时情意绵绵，恨时杀气腾腾，这就是老鼠精光辉而传奇的一生，虽然和金蝉子结合的愿望未能实现，但曾经拥有过一段陪师兄西行的经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被李天王带回天宫，有李家的照顾，有金吒的疼爱，她传奇的故事相信一定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