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莫尔斯的双面人生：发明现代电报、创建美国国家设计学院

任何一段历史的开启，总与一些百科全书式的人物相关。

比如出生于马萨诸塞州的美国开国元勋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 1706—1790年），除了政治家的身份外，他同时还有物理学家（避雷针的发明者）、出版商、记者、作家、慈善家等等多重身份，人们赞他“从苍天那里取得了雷电，从暴君那里取得了民权”。

这位开国元勋去世后第二年，在马塞诸塞州又诞生了另一位书写历史的人物——塞缪尔·莫尔斯(Samuel Finley Breese Morse 1791——1872年)。这位莫尔斯的一生也忙个不停，他的主要社会身份一是画家，二是发明家。作为画家，他为包括两任美国总统在内的诸多名人留下了肖像，同时也参与创建了纽约绘画协会，即如今的美国国家设计学院前身；作为发明家，曾在现代通讯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的“莫尔斯电码”，就是由他发明。

《卢浮宫画廊》1831-33年 莫尔斯

一，艺术之路的两位领路者：从奥尔斯顿到本杰明·韦斯特

莫尔斯于1898年出生于马塞诸塞州的查尔斯顿，其父是被誉为美国“地理学之父”的杰迪狄亚·摩尔斯（Jedidiah Morse 1761——1826)，他编写的地理课本成为那时美国学生的教材，他同时也是一位坚定的加尔文主义信仰者、基督教公理会牧师。莫尔斯早年在菲利普学院求学，之后进入了耶鲁大学，于1810年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在大学期间，莫尔斯并没有专门学习绘画，他的专业内容与艺术几乎毫不相干：宗教哲学、数学及有关马匹的科学，但是他决定用绘画来养活自己。

莫尔斯早期的绘画作品吸引了当时美国知名的艺术家华盛顿·奥尔斯顿 （Washington Allston 1779——1843年）的关注，后者是美国知名的诗人和画家，他开创了美国浪漫主义山水画运动，以戏剧性的主题和大胆表现光线和色彩而闻名。从以下两幅作品，我们大致可以看出奥尔斯顿绘画在这两方面的特色。

比如在1809年这幅《月下风景》（Moonlit Landscape, 1809, 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 Massachusetts），描绘了皎洁月光，远山朦胧、树影婆娑，但近景处河岸边那些纤细的人物和马匹却清晰可见，体现了奥尔斯顿对光线、构图的精准拿捏。同样的题材若是在缺乏这样高超技艺的画家手中，就难以把握好月光下微妙的色调，让我们看到一片黑乎乎的景象。

奥尔斯顿 1809年《月下风景》

奥尔斯顿 1811年《地中海海景》

奥尔斯顿在1811年完成的作品《地中海海岸风景》（Coast Scene on the Mediterranean 1811年, Columbia Museum of Art, Columbia, South Carolina）中，展示了另一派清新明快的海景。如果将奥尔斯顿的作品与十多年后兴起的哈德逊河画派，或者辉光主义者们的画作做些比较，就可以看出美国风景画多少有些类似的风格沿袭（可参阅本号《哈德逊河画派：死亡冥想和辉光主义》等文章），难怪人们称他为美国浪漫主义山水画的开拓者。

从奥尔斯顿这幅海景画中也可以看出他独特的个性，他并不只纯粹关注风景，而是同时也关心风景之中的“人”，在对题材的选择方面，他更喜欢富有戏剧性的故事。比如在同一年所绘制的这幅：《贫穷的作家和富有的出版商》（The Poor Author and the Rich Bookseller, 1811年）就描绘了一个极端、典型、具有讽刺意味的社会生活画面，一位穿着破旧的穷酸作家，正在和一位大腹便便、神情傲慢的出版商讨论稿酬，但他却受到正在扫地小厮的作弄。

《贫穷的作家和赋有的出版商》1811年

已经获得名声的奥尔斯顿在1811年向莫尔斯提出，希望这位20岁的年轻人可以陪同自己前往英国，一起去拜会另一位更加知名的美国籍画家——本杰明·韦斯特（ Benjamin West 1738——1820年)，这位当时已73岁高龄的韦斯特是美国画坛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出生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在那时正是担任着英国伦敦皇家艺术学院的第二任院长。

作为美国画坛最早的教父级别的人物，本杰明·韦斯特的艺术生涯简直就是一段传奇，我会在随后的文章中对他进行详细介绍。本杰明·韦斯特自1763年到达英国后，就再也没有回过美国。自1792年至1805年、1806年至1820年，他连续两次担任英国皇家艺术学院(RA)院长。这个职位在1805-1806年间，由英国建筑师詹姆斯·怀亚特James Wyatt短暂担任过。

在获得莫尔斯父亲的同意后，30出头的奥尔斯顿和刚满20岁的莫尔斯，于1811年1月15日乘船远赴英国，开始为期三年的艺术学习。在奥尔斯顿的监督下，莫尔斯进步很快，这年年末就进入了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学习。在学院学习中，莫尔斯被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作品所感染，潜心研习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的画作。并且完成了自己第一幅出色的作品：《赫拉克勒斯之死》（Dying Hercules）。

《赫拉克勒斯之死》1812——13年

莫尔斯创作此画时，美英两国正在进行1812年战争，这场持续三年的战争亦被称作美国的第二次独立战争，战争的结果是美国逼和了英国，为自己赢得了极高的国际声誉，同时也导致了反战的联邦党从美国政治舞台彻底消失。莫尔斯这幅画代表了他反对联邦党的政治立场，“北方各州的联邦主义者们的暴力反对措施，对国家的伤害比法国联盟更大，”他在英国期间给父亲的信中流露出这样的一些情绪。

1815年8月21日，莫尔斯返回美国，开始了自己全职画家生涯。随后的十年是他创作的黄金时代，他为总统约翰·亚当斯、总统詹姆斯·门罗都创作过肖像，成为美国炙手可热的肖像画画家。

美国第一任副总统、第二任总统约翰亚当斯肖像

美国第五任总统詹姆斯·门罗的肖像(c.1819)

二，发明家的生涯

1830年至1832年，莫尔斯再次前往欧洲游历，他访问了意大利、瑞士和法国，继续寻求艺术方面的突破。在巴黎期间，他构思了一副出色的作品，将卢浮宫画廊中的38幅作品，绘制在一副画中，本文题图画《卢浮宫画廊》（The Gallery of the Louvre 1831–33年）在他返回美国后创作完成。

就在1832年10月这次从英国返回美国的旅途中，莫尔斯在搭乘的“萨丽号”邮船上，遇到了来自波士顿的电学博士杰克逊，这位杰克逊刚在巴黎出席了电学研讨会。在两人的交谈中，莫尔斯对电磁感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产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希望利用电的传输速度，实现人们快捷的远程通讯。

于是，41岁知名肖像画画家莫尔斯，在返回纽约后立即开启了一项崭新的事业：发明电报。他将自己的画室变成了实验室，开始从头学习电学知识。1843年，美国国会通过了资助莫尔斯3万美元试验经费的议案，第二年后，国会由拨款支持他修建了电报线路。

1844年5月，莫尔斯在华盛顿国会大厦联邦最高法院会议厅中，向40公里外的巴尔的摩城发出了第一份长途电报，电报内容只有四个单词：“上帝创造了何等奇迹？”——“What hath God wrought”——如今这句话已经广为流传。此后，我们更为熟悉并且一直沿用至今的国际通用求救信号：SOS，就源自与莫尔斯电码，因为这这三个字母在电码中由三个点、三个长、三个点（ ...---...）所代表，是电报中最容易发出和识别的代码。

莫尔斯和他发明的电报机 1857年

莫尔斯留影 1866年

这幅拍摄于1866年的照片中，75岁塞缪尔·莫尔斯佩戴了毕生所获得的部分勋章，这些勋章包括了由葡萄牙、丹麦、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家授予他的各种荣誉，以表彰和纪念他对国际长途通讯所做出的贡献。

三 美国国家设计学院的创建及在美术史上的意义

在绘画方面，莫尔斯的成就除了是一位职业的肖像画画家外，更重要的一项是参与了美国国家设计学院的筹建。

在以前对美国本土首个主流的画派——哈德逊河画派的介绍文章中，我已经提及过这个画派第一代核心成员托马斯·科尔与杜兰德（Asher Brown Durand 1796-1886年）于1825年，在卡次基尔镇创立了纽约绘画协会（New York Drawing Association）。在此期间，塞缪尔·莫尔斯也参与了这个机构的最初筹建，莫尔斯于1826年至1845年担任该协会主席。

从一开始的纽约绘画协会到如今的国家设计学院，这个机构已经历经近百年的历史，其正式的名称也几经变更，具体演变历程可见以下表格：

OFFICIAL NAMES OF THE ACADEMY 1825-2017

1825 The New York Drawing Association1826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The Arts of Design1828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Design1997 The National Academy Museum and School of Fine Art2017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Design

在1825年年底，这个机构还是由上述一些艺术家们发起的松散组织，两个月后，他们正式成立了国家艺术设计学院（The National Academy of The Arts of Design）。在当时所采用“设计”这个名词直接翻译自法语“DESSIN”，其意义主要是素描（DRAWING）绘画，这个名称中也表明了这一机构所成立时的初衷：希望致力于以素描为基础的传统美术推广与普及，而其中素描（DRAWING）是绘画、雕塑、雕刻（版画雕刻）、建筑等各类造型艺术的基础。NAD是美国本土第一家由专业艺术家们独家设立和控制的机构。

自成立以来，国家设计学院一直遵循着一个使命：通过展览和教育在美国推广美术。它的创始人认为，艺术和建筑的实践与展览可以在贵族赞助制度之外，让艺术更多地与公众接触，丰富和教育新一代的艺术家和建筑师，同时收藏他们的作品并与公众分享他们的工作。

因为莫尔斯曾在伦敦皇家艺术学院学习的经历，他对类似学院的运作情况更为熟悉，在美国NAD的设计中，就参考了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运作情况，模仿了RA，由专业艺术家成员组成管理团队，其结构包括一个民选的政府理事会、一个专业的艺术学校和一个年度的当代艺术展览。

莫尔斯于1826年至1848年担任NAD主席，1861年再次因机构第二任主席杜兰德辞职而担任主席。

该机构的诞生之际，正是美国国内首个不同于欧洲绘画的流派哈德逊河画派的崛起之时。自1776年美利坚合众国成立以来，脱胎于欧洲母体的美国文化滞后于政治和经济的独立。作为美国本土的第一个画派，哈德逊河画派的画家们开始寻求与欧洲大陆的母体断乳，走向真正意义上的文化自立。

与哈德逊河画派同时出现的文化机构——美国国家设计学院的成立，无疑标志着美国艺术家们开始主动寻求摆脱欧洲的影响，逐步显露出自己的民族个性。

由此，美国风景画开始取代从殖民地时期开始流行的肖像画，成为美国19世纪最流行的画种。这类风景画的作者忠实地描绘了自然对象的客观美，在艺术手法上虽然没有突破，但反映了自己和这个新世界一种种自然、积极的沟通情愫。这些画家和他们的作品，就像荒漠之下的一些涓涓细流，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