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引十三月(原作者唐七公子)
华胥引十三月(原作者唐七公子)
“你叫什么名字”
“莺歌”
“这名字太艳了,今日正是腊月十三,天上
月亮圆得正好,你就叫,十三月”
“陛下的刀若是快得过我,别说是这恼人的宫廷礼仪,就算是同床共枕之事,我也无一件不听陛下的”
“你腰间那把长刀,原来不是带着做做样子的”
“夫人方才与孤打的赌,孤赢了”
梦里秋芳寻不见,蓦然回首已千年
「我终归要长大的
我会成为容家最好的杀手」
「不喜欢我的东西
我也不喜欢它」
「我宁愿明明白白痛苦
也不愿糊里糊涂幸福」
景侯三年,二月,冷雨潇潇。
莺歌的十六岁生辰,
亲手杀掉了命里注定要死在她手里的人,
正式成为容家的暗杀者。
莺歌: “我杀掉他了”
容浔: “你做的很好”
莺歌: “我用了短刀,一刀穿心。人命这样轻贱,我觉得害怕,我害怕当个杀手,害怕杀人”
容浔:“月娘,为了我,成为容家最好的杀手”
杀手的世界无半点温情,
有的只是幢幢刀影,斑斑血痕,
生死一瞬间人命的死搏。
莺歌在这个世界越走越远,浓丽的眉眼在绽放的刀影中,像一朵罂粟花渐渐盛开。
景侯六年,芳草萋萋,凉夏。
莺歌在外执行任务时,
年迈的奶奶因病去世,
容浔将她孤苦无依的妹妹接进门。
“姐,奶奶想看你,说一定要见你最后一面才下葬”
“让奶奶一路走好”
“月娘,你累了,先回房休息”你奶奶的后事我会处理”
一直以为莺歌的妹妹叫燕舞,
没想到,是叫锦雀
景侯七年,飞花点翠,春深。
二十岁的莺歌已经是廷尉府最好的杀手。
女子最好的年华都在鲜血里浸过,
戾气晕得眉目日渐浓丽。
明明一模一样的眉眼,
十七岁的锦雀却人见人爱,
像朵盛开在日光雨露下的太阳花,漂亮又干净。
赵国盛产白瓷,
四月十七是容浔二十四岁生辰,
莺歌亲手为容浔做了一个白瓷杯。
顾不得在任务中受过的伤,
一路风餐露宿,连赶七日,
终赶在四月十六回到了四方城。
“这两个字,就是锦雀,你的名字”
“那这边的这一行字又是什么”
一阵雷声。
“这么大了,还怕打雷”
门外的莺歌忆起旧时,那时她也害怕极了打雷。“还是害怕打雷”容浔抱着她,“你这样,可没法当一个好杀手”
“我就再怕这一回”
“真拿你没办法”
思绪回转,此时容浔正安慰着受惊的锦雀。受惊的锦雀不小心打翻了墨汁沾到了衣服上
“怎么这样不小心”
察觉门外有异“谁”
“怎么这样快回来,这一趟可还顺利”
“事情办得早,便早些回来”
“那便下去歇着吧……那是什么”
“没什么,不打紧的东西罢了”莺歌隐了手里的物件。退了出去。
“你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理我,姐,我们离开这里,容浔不是你的良人”
“你可知道,家养的杀手离开自己的主人,后果是怎样,五年,我为了容家,树了太多的敌”
“借口,你不愿意离开,因为你喜欢容浔,对不对,我会向你证明,他绝不是你的良人”
“锦雀,这么多年,我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很寂寞”
锦雀的证明来得很快,
快得如同莺歌手中的刀,
五月十六,容府遇刺。
“姐,小心”
“……痛……我痛……”
“锦雀别怕,我在这里,我们马上去看大夫”
他就这样舍弃了她,
甚至懒得通知她一声,
他是主,她是仆,
想要便要,想扔便扔。
“你终于还是不需要我了……我其实真的很讨厌杀人……”
九月鹰飞,王家围猎。
景侯容垣的小雪豹不慎受伤,
被懵懂迷路的锦雀所救。
第二日,
小雪豹便由宫中宦官送入容府,其意不言自明。
当夜,也是三月里头一回,
莺歌收到容浔下任务专用的秘信。
“我没想过,你的刀有一天会架在我脖子上”
“我也没想过,你不害怕,因为你觉得我不会杀你,对不对?你不相信我会杀你,对不对?……我也不相信”
刀身一转,莺歌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你疯了”容浔厉声喝道。
“我没疯,让我代替锦雀入宫,嫁给你叔叔,只因为你舍不得锦雀”
“再为我做这样最后一件事,从此以后,你就自由了”
“容浔,你是不是觉得杀手都是没有心的
怎么可能没有心呢,我把心放在你那里,可容浔你把我的心丢到哪里去了”
“先起来”
“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算是什么”
“月娘,你一直做的很好,是容家,最好的一把刀”
“我为你办这最后一件事,我再不欠你什么,假如有一天,你不爱锦雀了,请善待她,她不像我,是个杀手……”
莺歌将自己看的太高,
将容浔看得太低。
从十一岁到二十岁足足九年,她才看明白这个道理。
十月秋凉,
莺歌入宫,奉召昭宁西殿。
“屋里的侍婢呢”
“人多晃得我眼晕,便让她们先歇着了”
“那便由你为孤宽衣吧”
……“哭了?害怕?害怕就睡觉吧”
“陛下让我自己来,我就不害怕了。总有一日要与陛下如此,那晚一日不如早一日,陛下说是不是”
“你会吗”
冬月十二。容垣唯一的子息,曦和公主生母柳夫人周年祭,莺歌领着曦和前往灵山祭拜。车队行至半山腰遇刺,莺歌抱着曦双双跌落灵山山崖。莺歌将受惊昏迷的曦和安置在山洞,为她升起篝火,备好食物,迅速离开。终于获得自由的莺歌,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没走几步却倏然冻结眼底。
“怎么弄成这样”
“曦和没事儿,只是受了惊,还在昏睡,我出来……给她打点水……腿……也没什么事……”
“痛吗?痛就喊出来。是谁教的你这样,腿断了也不吭一声,痛急也强忍着。锦雀,哭出来,好了,我在这里”
“入宫三月,是不是有些闷,明日,孤陪你出去走走,想去什么地方”
“陛下既让妾拿主意,那便去碧芙楼吧”
碧芙楼,四方城内有名的大赌坊。容垣本可以拿刀押注,却让莺歌去换银票,他故意给她机会容她离开。
给她机会离开,却也希望她不要离开。离别时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明白,就像一场无望的赌局,就像容垣此刻的心情。
“公子,买一串糖葫芦吧”
“不买了”
“为什么不买了,我想吃”
“楞着做什么,付钱啊”
“去哪里了”
“人太多,懒得挤进去,就在楼上看……为什么,半途认输”
“你是想我赢了,按照赌约,将那人的妻子领回宫中,与你姐妹相称?”
“陛下若有这个意思,便是她的福分”
“那你呢,到我身边来,可觉得是福分”
……
“你可知道。君王之爱是什么”
“雨露均撒,泽陂苍生”
“我和他们不一样”
年末,容浔娶妻,
娶的自是花大力气保下的锦雀。此时的锦雀不是锦雀,是莺歌,十三月。
“大人邀锦雀来此,不知何故”
“我在清池居看到这个,听说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
“噢?让我看看”
“你恨我”
“这杯子,我从赵国百里加急带回来,就怕赶不上你的生辰,没想到我回去的那么早,还是迟了。我信守承诺为你完成了这最后一件事,让你今日如愿娶到锦雀,我不欠你了,执念太深就易伤,你说,是不是?”
“是我负了你”
“是你负了我,你和锦雀,你们负了我”
“我负了你,恨着我,也是好的”
除夕家宴,
宫灯十里,繁花万重。
却在顷刻间将灯染了剑影,花惹了血腥。
王宫里成年雪豹发狂冲向莺歌,
容垣迎着雪豹将正要作出反应的莺歌,一把拉过去护在身后。
“刀抢得那么快做什么,这种时候,你只需要躲在我身后就可以了”
“雪豹的爪子,有毒……你死了,我就来陪你”
莺歌不眠不休守了容垣三夜。
“那时候,你说的什么”
“先喝药。不烫了”
“不喝”
“喏,这个给你”
“你送我骰子做什么?”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还没人敢对我这样,这可是欺君,等我好起来……”
“我等你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莺歌与容垣相守三年,
宠冠郑宫,
更在第二年春时被封为正夫人。
而一段情,也许,
只有在它最美丽的时候被摧毁,
才能永恒。
景侯十年,
莺歌入宫时李代桃僵之事被揭穿,
容垣震怒,罚莺歌在庭华山思过十年,不得下山。
被困两月,莺歌终破阵法,遍体鳞伤闯出山林。街市荒凉,听到的却是容垣昭告天下,自己病逝的消息。
“那时候你告诉我,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忘记了吗……还有,我送给你的骰子……你不是日夜带在身边吗……你……”
“你说的,是这个?”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锦雀了,对不对?找到这样的理由囚禁我,是厌倦我了对不对?我怎么就相信你了呢,你们这样的贵族,哪里懂得人心的可贵”
“来人,将夫人顺利送回,否则,提头来见孤。”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莺歌再未主动提及容垣,也没有破阵出山?三年间郑国可谓风云变幻,却没有一丝消息传入山中。
三年后,照看莺歌的老嬷嬷病重逝世,告诉莺歌,容垣两年前便已病逝归天。莺歌奋力破阵出山,誓要为当年之事追一个结局。
莺歌最终找到了君拂,依靠其幻术,终于看到了世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
事情的另一面渐渐浮出水面,而所能看到的容垣的故事,一切始于他第一眼见到莺歌。
新婚这一夜,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
她真是个脆弱又坚强,隐忍又莽撞的姑娘。
她的手是如此的毫无瑕疵浑然天成,如新生幼儿般。
原来,她不是锦雀。
是莺歌,杀手,十三月。
换皮,才能去除做杀手时留下的疤痕。
那时候,她一定很疼。
她是怎样被养大,怎样学会杀人
怎样踩着刀锋活到二十岁,得了一身伤。
怎样被容浔放弃,被当作妹妹的替身送进宫。
我很心疼她,容浔放弃她,真傻。
我知道她想离开,千方百计将她留下来,除了自由,她想要的什么,我都能给。可我知道,她心上结了厚厚的冰壳,
即便给她自由,她也不能快乐。
那些严酷纠结的过往,让她连怎样真心地哭出来笑出来都不晓得,
我想要好好珍惜她,
她应该快乐无忧,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让我放在手心里,拢起手指小心翼翼地对待
可我算好一切,唯独漏掉了命运
早年得药圣百里越相助。以毒物炼药治好顽疾,这一生便不能再碰冬惑草,
可除夕雪豹爪子上所淬的毒药,却含了不少冬惑草。
一年后,我将呕血而亡,无药可医。
我若归天,依她的性子,必会自刎。
假如那一夜我见她时妄心不起,
她是否就能活的更好一些。
借欺君之名,锁她十年
十年之后,她会忘了我
即便青春不在
她还可以自由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将她好好的放在你手中,你为什么将她打碎了”
“即便是碎,紫月她也是碎在孤的怀中,这许多年,你做的最令孤满意的事,一件是两年前将紫月送给孤,另一件,就是今日的逼宫。但孤知道,你这生最后悔之事,便是将紫月送进了孤的王宫”
我知道,容浔对她有情,十年后的事我已经不能见到,
如今逼得容浔篡位夺宫,他与莺歌便再无可能。
日后她另嫁他人,谁都可以,唯独容浔不行。
容垣……容垣……容垣……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莺歌多多少少能猜到,却一直不愿相信。
这样一段风月,似场凋零繁花,
容垣的一生太短,执着地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她,便是他口中的君王之爱。
这样一段爱情,
从黑暗的宫室中长出来,
像茫茫夜色里开出唯一一朵花。纵然被命运的铁蹄狠狠践踏,也顽强地长出自己的根芽。
长不过十三个月的爱情,似一场繁花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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